骑兵笑道:“打战,生死便是一瞬间的事,谁会不怕?” 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新兵羡慕道:“我看大哥就一点不害怕!” 那骑兵已站起身来,道:“那是因为我知道,当你害怕时,敌人比你更害怕!” 新兵回味着那骑兵的话,竟觉勇气一下充满全身:“是啊,我们这一个月的游击战,干掉了数千清凉军,而自己不过损失了数百人。应该害怕的是敌人,而不是我!” 新兵抬起头来,见那骑兵已跨兽远去,借着月光,他看清了那骑兵身着的是大神使战袍。 “大神使,他居然亲自到石寨外巡视!” *** “当你害怕时,敌人比你更害怕。” 九婴喃喃地念着自己昨夜说的话,他正用这句话来克制自己心中的忧虑。 万里无云的碧蓝晴空之下,包围石寨的清凉人,在平原上一览无余。 九婴站在石寨中央的高地上,闻到了顺风而来的风兽气味。黑风的气味他早已习惯,但每次闻到数万风兽的浓烈气味,他还是不习惯。 风兽似乎都感觉到了战斗的气息,刨着前蹄,粗重而兴奋地喘气。 站在高丘上,九婴已看不到平原的原色,代替草绿的,是清凉军的黑色军旗。 九婴感觉到清晨的寒意:“真的有十万人!”他此前对哨探的军报始终怀着一丝侥幸。 双方的距离不远,清凉军中战鼓擂起,连营将调度士兵时的声音都隐约可闻。清凉军马上就要进攻了! “节省弩箭,瞄准了再射!”九婴下令。 “的达的达”,有心急的风兽迈出细碎的步伐,很快,无数个“的达”声汇成了隆隆的震地雷声,喊杀声随之而起。 九婴发觉,那句“瞄准了再射”的命令简直如同废话。这样密集的冲锋,赴那军弩手只需要将尹喜弩抬平,就可以做到箭无虚发。 成排的风兽骑兵倒下,他们的身体甫一落地,便被卷入了后面骑兵的蹄浪之中。风兽骑兵前仆后继,一副势不可挡的气魄。 赴那军弩手一排排地轮换,保持着箭阵连续不断。每个人的动作因为严格的训练不显慌乱,但随着大地的颤抖,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。 骑兵越冲越近,九婴在高丘上吼道:“按阵形射击!” 清凉军冲到三十余丈的距离时,出现大规模的骚动。一匹匹风兽失蹄跪倒,将骑兵抛落下来。清凉人进入了石寨的冰兽刺防区。 前面的骑兵力图勒紧风兽,减慢前进的速度,但立时对身后冲锋的骑兵造成阻塞。清凉骑兵的冲锋在冰兽刺防区失去阵形。 “快射阵形!”九婴下令。冰兽刺在防御敌人的首次冲锋中效果最佳,放过这个机会,很难再找到这么理想的活靶了。 万名赴那精锐发出杀声,为弩兵队助威。 四千多名清凉境骑兵永远留在了冰兽刺防区,清凉军的首轮冲锋被打退。 在正午之前,清凉人又发动了几次冲锋。但杰奴不再采用密集型的方式,眼前的梵原军与之前遇到的不一样。 在过去对天宗军的战斗中,同样的石寨,只要发动一次密集型冲锋,就能杀到寨边。三四十丈的罡气波范围和五十丈的尹喜弩射程,虽只差十丈,不过是风兽眨两下眼睛的距离,但却决定了冲锋战的成败。 在正午的冲锋中,杰奴甚至动用了重甲风兽骑兵。那些拼死越过兽刺区的重甲骑兵,马上遇上罡气波和弩箭的双重打击,损失惨重。重甲骑兵的数量太少,不足以改变战局。 冲锋停止了。 九婴立时查验弩兵队的情况,弩箭在一上午的战斗中使用了二分之一。他一面鼓励士兵“干得好”,一面担忧:“接下去怎么办?” 黑压压的敌人骑兵队已列成防御阵形,显然没有进攻的意思,这种暂时的平静更可怕。 九婴、摩伽妙和房烛召集神使以上的将领,在高丘边碰了下头。 房烛道:“不知清凉人在搞什么鬼!” 九婴在几名密迹师长中,与房烛最不投缘。刚入密迹时,只是因为脾气不对,所以很少说话。久而久之,两人间的谈话便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。其实在九婴心底,尊重房烛并不亚于陆、禺两位堂主。 他看看千溪城的方向,道:“他们应该在等巨火弩或投石车。” 摩伽妙和房烛一齐倒吸冷气,尹喜制作的投石器,他们是领教过的。在那样的巨石轰击下,修为再高也是枉然。 一个神使问道:“大神使,我们要怎么应付?” 九婴道:“让士兵找掩体躲避,即使敌人冲锋也不要管,注意保护弩兵。” 弩兵的修为较低,是以要重点保护。一般投石车攻击时,清凉军不会冲锋——实际上,九婴现在巴不得清凉骑兵冲锋,两军混战时,投石车就失去作用了。 九婴对摩伽妙和房烛道:“房老师,入夜后你坐镇石寨,我和摩长老到时去冲杀一阵。不求把那些投石车毁掉,只要让他们有所忌惮就好。” 午后,投石车终于运到。三尺见方的圆石,如雨雹般泄来。清凉军此次调来的投石车,竟有三十架之多。 赴那军时刻要提防空中的巨石,防御上不免减弱。清凉军趁机挺进到三十丈距离,用清凉弩远攻,用磁石和丝网清除地上的冰兽刺。 石寨的防御本来就弱,动用投石车破防简直是牛刀杀鸡,不到半个时辰,寨防已摧毁殆尽。在投石车的压制下,赴那军的直接伤亡上千,但被清凉军弩箭所伤的反而更多。最重要的是,兽刺区被逐步地清理干净。 对付投石车唯一的办法,便是冲锋。九婴一面大声呼喝“小心石弹!”一面已聚集起百名神使和百士长。 身披两重重铠,卸下弩箭等多余的装备,敢死队准备就绪,在巨石可怕的呼啸声中,敢死队在九婴和摩伽妙的率领下径向投石车冲去。 十余名百士长,还未冲到投石车前,便已被乱箭射死。九婴的战甲上也已嵌上几枝弩箭,他和摩伽妙共擎巨盾,冲在敢死队的最前锋,得以使大部分敢死队员接近投石车阵。 投石车列成一个投石阵,而投石阵之前,是一个近万骑兵布成的防御阵。挺枪持矛的骑兵进入冲击状态时,任何高手都不能忽视这股力量。 敢死队冲到防御阵前时,进入了白刃战。 五百骑兵列用六七重排阵,向敢死队迎来。赴那军的神使和百士长本能地擎起兵器,低空迎战。 九婴吼道:“御剑升空,直取投石车!” 五百清凉骑兵冲了个空,敢死队越过他们,向投石车飞去。 敢死队中,有过半的人御剑高度在四丈以上,清凉军的巨矛队亦无法伤及。清凉军中,凡能御剑的营将纷纷升空拦阻。 杰奴下令道:“神射营,放箭!” 这样的近战,用箭阵是不明智的,每一枝未射中的箭矢,都有可能伤及己方士兵。但神射营则不同,他们几乎可以做到箭无虚发。被罡气盾阻挡回来的弩箭,大多箭簇已损,不会对己方士兵造成伤害。 神射营的阻击主要集中在摩伽妙和九婴射上。 要绝对躲避箭雨的攻击,要求修真者有长时间祭起罡盾的能力。敢死队的大部分成员已被迫潜下地面,他们宁愿与敌人面对面地搏杀,也不愿将真气浪费在躲避上。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神射营的阵地上落下,燃烧着仇恨,进行屠杀。 神射营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,但却没有人做出有效的反抗。直至刀锋劈面,他们也在进行对摩伽妙和九婴的射击。 这是杰奴训练出来的一支千溪铁军! 杰奴下令:“重骑兵,保护神射手!”重骑兵立时进入阵地,从神射营的队列中穿插而过。敢死队冲入神射营,为得就是打乱敌人的防御。因为神射营阵形不乱,重骑兵得以象筛子一样地,以冲锋速度扫除敢死队员。 杰奴的将才,得到了最好的证明。 敢死队员亦表现出非凡的战斗力,他们毕竟是赴那军精锐中的精锐,个人战斗力远胜重骑兵。劈开重骑兵的铁甲,抢过风兽,在看到自己的血溅上半空的同时,也让血花在敌人的胸口绽放…… 在密集的敌人面前,他们连大吼一声提升斗志的时间都没有,所有人几乎是沉默地将愤怒渲泄,直至倒下。 杀到后来,清凉军已不是通过战甲形制来判断敌我,而是根据身上的血红程度。每个敢死队员都是一个通体鲜红的血人! 九婴和摩伽妙终于接近了投石车阵,当他们落下地来,无人能挫其锋! 杰奴下令:“攒刺!” 清凉军仍是以骑兵排阵向九婴和魔伽妙发起冲击。 九婴祭起天刃,一道金光向排阵横扫过去,骑兵倒下一片。他趁着敌人冲锋的空隙,向身边的投石车狂斩下去,碎木炸起,投石车从中而断,轰然垮倒。 而第二波骑兵比他想象的来得快多了,清凉军的冲锋阵型一经发动,无令不止。 九婴回过身来,祭起罡盾。天刃消耗真气过快,他不能一直以硬碰硬的方式对付冲锋。 骑兵冲到眼前,原本笔直向前的长矛同时指向九婴,动作齐整划一! 杰奴深知,清凉军在历次战斗中,凭得是数量,面对梵原的修真高手,经常要付出百倍代价。他在千溪驻守期间,不但保证了清凉军南北粮道的顺畅,也训练出一支清凉军的精锐。 这支精锐的“杰奴军”,纪律严明,战法娴熟,融注了主将的全部心血。 九婴眼前的骑兵攒刺,正是为梵原的修真高手量身定做! 十二匹风兽的冲力,集中在十二柄三丈长矛上,加上十二个骑兵注入的罡气,自有一股无坚不摧的气势。 九婴已不及御剑而起,只能在罡盾上加注真气。十二柄长矛同时刺中罡盾…… 九婴全身剧震,想象中长矛折断、骑兵自座骑上跌落的情景并没有出现。 他不得不向后借势跃退,泄去巨大的风兽冲力。 十二匹风兽,有的人立而起,再被自己的冲力抵得向后翻倒,有的散出队形,向旁撞去。但没有一个骑兵从风兽上跌落。 这些重骑兵,从靴到蹬,从手套到铁制枪杆,都已被死死固定。即使战死,他们也只能呆在兽背上! 摩伽妙也看出了重骑兵的可怕,对九婴叫道:“你毁车,我来对付骑兵!” 九婴一语不发,专心攻击投石车。在修真界,如果说有一个人的修为不容置疑,那就是摩伽妙。 摩伽妙看出重骑兵攒刺是目前唯一能威胁到两人的战法,便先对重骑兵阵发动攻击。 对付骑兵冲锋的办法只有两个,一是密集地射击,二是在他们冲锋伊始就阻止。 摩伽妙选得是第二种,他径直向骑兵排阵冲去,在风兽尚未进入疾驰状态时便抢先攻击。 “剑轮舞!”十束四彩色光自摩伽妙指尖祭起,如风轮般向骑兵阵滚去。 第九十五章 死战到底 在投石车阵中,九婴舞起弧月斩,专心“伐木”…… 杰奴崩溃了,他自认“杰奴军”已训练至及至,但仍然无法弥补军中缺乏修真高手的弱项。 九婴对投石车的“屠杀”已无人能阻。 “退出投石车阵!攒刺!攒射!”杰奴果断地放弃了保护投石车的念头。 杰奴军进入散击状态,单次攻击的威力比原先的排阵攒刺小了,但频率却高了。只要有三骑以上的骑兵在一起,便会自动结成攒刺阵,向九婴或摩伽妙发动攻击。 在这样的攻击中,九婴和摩伽妙的真气消耗极巨,不得不向石寨撤退。 也正因为杰奴的果断放弃,使得三十架投石车得以保存下三架。仅凭三架投石车已无法对石寨守军造成大的杀伤。 九婴回到石寨,见生还的只有自己和摩伽妙,叹道:“我真的不是为将之才!”从刚才与清凉军交手中看,杰奴的统军才能,恐怕只有继元才比得上。 而他自己,不得不凭借少数修真高手的冲锋来解决问题。 摩伽妙道:“九婴,你也不必妄自菲薄。我曾和继元讨论过‘将’的问题。” 九婴道:“为将便是带兵,权衡战局,决胜千里。” 摩伽妙点头道:“继元也是这么说的,但我认为,为将者,为兵所不能为也。” “决策设计是将领的本份,让军队立于不败之地更是为将的根本。有时,军队需要智将,有时需要能统领军队的能将,有时也需要能带头冲锋的骁将。” 九婴点点头道:“谢谢摩长老给我这个借口。” 摩伽妙正色道:“我不是安慰你,现在寨中,只有你能领兵,我和房烛只能辅佐你。你的斗志关系到全军的生死啊!” 九婴亦镇重道:“多谢摩长老提醒!” *** 两军进入艰苦的对峙,冲锋和反冲锋,重复进行。 杰奴的投石车虽然被毁,但也已在北面兽刺区撕开了百丈宽的冲锋口。 赴那军弩手是阻挡冲锋的中坚力量,对于他们来说,最重要的就是快速地替换前排,冷静地瞄准。 风兽骑兵一波波地倒下,杰奴在用五倍的强大兵力强攻。 冲入二十丈距离的风兽骑兵数量太少,亦躲不过罡气波阵的阻击。 但石寨守军的伤亡仍在上升,从数百人到上千人。清凉骑射手在冲锋中无路可退,反而更加冷静,他们即使在面对箭雨时,也能尽可能地瞄准、扣动扳机。 清凉军近万骑兵的伤亡,换来的是石寨箭矢告竭和千余名守军的损失。 一万赴那步兵换下了一万弩兵,改用罡气波阵防御。清凉军骑射手在两翼展开对射,中间的骑兵继续冲锋。 石寨守军进入真正艰苦的防御战。 退下来的弩兵在石寨内到处搜寻箭矢,从墙缝、树木和地上,搜集清凉军的射来的弩箭。但当敌人开始大规模的冲锋之后,骑射手几乎停止了射击,石寨之内再难捡到残箭了。到了后来,连从阵亡战友身上拔出的弩箭都已用尽。 一万弩兵全部抽出腰刀,护卫在罡气波阵型周围。 九婴、摩伽妙和房烛站在罡气波阵的最前列,他们的每一次攻击,都在冲锋骑兵群中打起一篷血浪。 在万军冲阵面前,个人的修为实在太过渺小!三人的手臂均感酸麻,却又无法停止。 九婴完全是够信念在撑,并且也一直用信念来鼓励手下。清凉军屠杀沐仙城的仇恨,虞国栋等阵亡战士的血……九婴发现,始终在心底处支撑自己的还是爱。只有实现了此役的胜利,才能阻止柳相的扩张。战局进入相持阶段后,他才能远赴并浪,见到梅真儿。 从百余丈宽的战场正面,清凉境骑兵势不可挡地冲了进来,直抵石寨。寨门早被投石车击毁,数千清凉军涌了进来。 寨门边的赴那军士,眼前出现了快速驰过的风兽队伍,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。 “罡气波阵继续阻击!弩兵队随我杀敌!”九婴第一个迎面扑入骑兵队伍。 摩伽妙率领的罡气波阵,渐渐地从正面迎击,变成了侧面袭击。相对于正面拼杀的九婴和房烛,罡气波阵的位置近似于旁观者。这种姿态没有持续多久,很快,罡气波阵也被冲锋骑兵淹没。 整个石寨都成了战场。 房烛艰难地集结起身边的数百人,向北寨寨门堵去。他战神罡气连发,居然率队在寨门硬生生建起一道防御。 冲锋的清凉骑兵一时乱了阵脚,前面的风兽骑兵倒下一拨之后,后续骑兵简单地集结了一下,便发动了攒刺阵形。 守御阵中的赴那军士在击落几名骑兵后,面对得是更多骑兵的攒刺。每次冲过寨门的攒刺队形,矛尖上总是顶着一个血淋淋的赴那士兵。 房烛无法再离开寨门的位置,他既无法象九婴那样硬顶,又不能向前抢攻。他身边的赴那军士一个接一个地被刺死。 由于房烛一时堵住了清凉军的入口。摩伽妙和九婴得以在石寨内率军与已冲入的敌人作战,数千名清凉骑兵失去了加速冲锋的距离,遭到围攻,伤亡惨重。 房烛出手如电,以快攻击毙了百余名敌骑。 清凉人终于意识到,守住寨门的是一个高手。骑兵队自觉地组成十人以上的攒刺队型,向房烛冲来。 房烛在寨门处拔地跃起,扬手洒出点点寒星。 *** 这一战,从下午直杀到黄昏,再从黄昏杀到黑夜。 次日天明时分,清凉军缓缓退去。 “房老师!”“房堂主!”摩伽妙和九婴跨过满地尸骸,满寨搜寻。 一夜的激战,满地都是尸体,而越接近寨门,赴那军的尸体就越多,血腥扑鼻。 房烛倚坐在寨门边的断墙后,手中拄着一把普通的梵军腰刀。 九婴和摩伽妙欣喜地围了上去,才发现房烛唇色苍白,全身冷汗不止,形状极为诡异。 “脱力死!”摩伽妙惊道。 九婴难得听摩伽妙吃惊,虽然自己也曾有数次脱力的经历,但和房烛眼下的情况不一样。他跑上前去,扶住房烛的双肩,道:“房老师,你怎么了?”他按手处一片湿漉漉,房烛的全身已被汗水浸透。 摩伽妙不再说话,一手搭起房烛腕脉,输入些许真气。 房烛额头的汗水本就象泉水一般不断涌出,被摩伽妙真气一激,反而流得更加厉害了。他已无力转头,微微张口道:“摩长老,不必劳神,我的大限已到。” 他唇色苍白之极,如同在水中久泡时的肤色,勉力强笑道:“就当是,我给九婴上的最后一堂武技课……” 石寨门前,堆积的风兽骑兵尸体,有的已超过矮墙。这些尸体上,没有一刀一枪,是破甲透体的狠招,只在颈喉腰甲的间隙中,有致命的一击。 九婴无法想象,房烛是如何以一人之力,在潮水般的冲锋中,在清凉军最密集的石寨口,支撑一夜。 可以推测出的便是,房烛以精纯至极的武技修为,一丝也没有浪费真气和体力,但是在绵绵不绝的冲锋中,一点一丝的体力都已耗尽,终于在战斗结束后,进入了油尽灯枯的状态。 “脱力死”即是体力持续地消耗,进入假想的亢奋,这种假想一旦骗过了自己的身体,身体便永远处于这样的消耗,直至死亡。 房烛道:“九婴,你附耳过来……”他的声音已无法传远。 九婴将耳侧在房烛嘴边,听完他最后的遗言。声音渐弱,九婴将房烛的遗体抱起,手上不禁一轻,这才发现他的体重比常人轻了许多。 九婴默默地将房烛放在石寨一处干地上,打起精神布置防御。 他与房烛的关系,并不算最好。一直以来,九婴对房烛都有一种愧疚,那是一个不肖弟子对严师的逃避。 但是,即使相较于读月、冯仪儿之死对他的打击,房烛之死更深地烙在他心中。 “九婴,你一直是我最满意的弟子……我一直欠你的,一辈子也还不了……当年在密岛,若不是我,叶儿不会死……原谅我!” 九婴一直以为,对一个人最好时便是爱,对一个人伤害最大时便是恨。但自这一刻起,他的观念完全转变。原来,有一种东西,比恨更伤人。 那便是漠然。 他的心在暗暗泣血:“我有什么权力?我有什么权力让一个人一生内疚?只要微笑着和房老师说几句话,也许他也不会这样解不开……” 杰奴没有给九婴悼念师长的时间,清凉军战鼓再次擂起,准备再一次的冲锋。 摩伽妙已将剩余的八千人组成阵列。 *** 杰奴举起军刀的手微微发颤。昨夜一战,竟损失了三万人!他已经投入了一半兵力,但这五万人就如送进潜伏于黑夜的巨兽口中,仅有不到一半的队伍归来。 面前的石寨,除了几段断垣废墟,与平地接战并没有区别。赴那军的弩箭显然已经用尽,而且有一半是不能御剑的纯步兵。他想象不出,以这样的城防,这样的军队,怎么可能让自己损失如此数量的精锐骑兵。 “骑兵排阵,冲锋!”他终于挥下军刀,若再过得半刻,杰奴也不能保证持刀手臂的稳定。他将这群疲惫不堪的赴那军,留给自己一直深藏的重骑兵队。 石寨中的赴那人亦发出喊杀声,完全不象一夜激战后的疲军。 “奇怪!身后怎么也传来喊杀声?”杰奴下意识地转过头去,一夜的血光和喊杀,总会让正常人产生错觉。 后军的清凉骑兵有一些骚动,杰奴听到的杀声也不是错觉。 铺天盖地的军队,确切地说,是冰兽骑兵,向杰奴军阵冲来! 离杰奴二百丈处,九婴笑道:“摩长老,我们赢了!” 八千赴那军从石寨冲出,向杰奴军出击。 清凉军的旺盛斗志,在前夜的战斗中已消磨殆尽。在冲锋发起时,唯一支撑他们的便是:战斗就要结束。 这仅存的斗志,被北冥骑兵完全击溃。 杰奴首先放弃了决战。眼前的北冥人,不在五万以下,若正面进行决战,即使是惨胜,也再无余力保卫千溪。 “重甲骑兵断后,撤回千溪!”杰奴果断下令。 队伍中有些骚动,军队损耗过大,战果却不显著,士兵对主将的信任度降低,从而影响了命令的执行效果。 这一点细微的变化,导致了不可挽回的恶果! 北冥骑兵已杀入清凉军阵地,惊慌的杰奴冲锋队,更陷入与赴那军的缠战之中。 “重甲骑兵,集结方阵!”杰奴的一万五千名重甲骑兵是他最后的底线。 重甲骑兵队重新集结,在杰奴率领下缓缓向千溪城退去。 而从千溪以外调来的清凉军,番号已被冲乱,各自为阵。失去配合的军队,如同砧板上的肉皮,被北冥马刀和赴那战剑剁成稀泥。 只有少数清凉军看出,只有躲在重骑兵队之后,才有生存的机会。 毕印臣看着杰奴这一万五千名重骑兵,露出赞许之色,下令北冥军停止追击。 九婴已与毕印臣会合,笑道:“不追了?” 毕印臣道:“不追了。这样的骑兵,让他们退回去守城,反而更好些!” 六万北冥骑兵和八千赴那军,不到半个上午,就灭掉了满平原乱窜的三万多清凉军。杰奴带着两万人退守千溪城。 九婴对毕印臣道:“你若再迟来半天,就看不到我了。” 毕印臣看到石寨中的惨烈,说出得是:“幸好,你不是我的敌人!” 他自半月前接到九婴计划,便带部队急行。毕亥亦完全赞同九婴会战的计划,因为这次军事举动的风险全在赴那人。若局势不对,毕印臣完全可以不介入战斗。 但一旦成功,不仅可以重挫柳相,北冥军还能堂而皇之地通过赴那人的防区。赴那军的扩张速度过快,让毕亥有些不安。 经过紧急募招,毕亥的冥军总数已超过十万。此役,北冥动用超过一半军力的六万骑兵,伤亡忽略不计。 九婴先期动用了三万赴那军,后撤出一万,伤亡过半,达到一万四千人。 而清凉军的十万军队,竟损失了八万人。柳相元气大伤。 将清凉人从城防中吸引出来,比在城内要容易解决得多。 *** 清凉军通过千溪的陆路粮道,完全停止了运输,粮草军备改从海路。 柳相再无余力大举西进,而赴那军和北冥人则大规模东征。 九婴将房烛的遗体带回赴那城,与李文、冯仪儿等人合葬在原驯龙场的山林中。野凌、尹喜及密迹师徒悲悼不提。 没有在赴那停留多久,九婴和慈缘儿带着十名慈家商号原船坞的熟手,首发前往黑皮圈。在“九记”伙计的面前,慈缘儿从来是一副当家人的模样,不苟言笑。 九婴倒不习惯她这样,问道:“缘儿,什么时候把‘九记’的牌子改过来吧!” 慈缘儿笑道:“你掏币石,我就去改。” 九婴无语以对,所有的商号招牌,都是以金矿与玄冰合炼烧制,这种在九婴看来毫无意义的材质炼制,却恰好可以体现富丽堂皇的贵气。因烧制过程工序复杂,每个“九”字的价值都不亚于传音珠。 仅赴那城内的近百家“九记”,当时换牌的耗费就在数百枚币石。当然,要换成笔划更为复杂的“慈”字,币石要花得更多。 九婴知趣地改变话题,问道:“依你看,创建水军的可能性有多大?” 慈缘儿道:“黑皮圈是我们唯一可以建船坞的地方,优点在于少有清凉水师骚扰,缺点在于取材不易。要建起对抗旺生水师的船队,难于登天。” 九婴点头,他自离开密迹以来,所做的每一件事,都难于登天。他相信到了黑皮圈自然会有办法。 胡健、金术恒等率众在黑皮圈迎接“九记”众人,畅叙别来之情。 “九哥,缘儿姐姐,怎么半天都没看见我?” “丝儿,你不是在袁雷麾下吗,怎么会在黑皮圈?”九婴诧异道。 金丝儿道:“袁大魔将进梵原了,临走时居然把我丢在这儿,我都快闷死了!” 九婴心下已然明白,笑道:“丝儿,有个人托我送个礼物给你!” 金丝儿笑道:“是方姨吗?还是尹喜哥哥?” 九婴不答,从队列中牵出一匹风兽,将缰索交在金丝儿手上。 金丝儿惊喜至极,抚摸那匹风兽前额,笑问:“一定是九哥送给我的,我听说方姨他们都在赴那,一定搞不到多余的风兽。” 慈缘儿笑道:“你别以为这世上就只有九哥会哄女孩。”随即凑近金丝儿耳边说出赠送人的名字。 金丝儿“哦”了一声,满脸娇红。 九婴心道:“丝儿这样的好女孩,也只有印臣配得上。”转身随胡健等人而去。 北冥大漠上良木匮乏,唯一可以供应造舟的地方在不死森林,距离实在太远了。幸好造船坞的木材可以用石材代替。 在船坞造好之前,巨木通过桑河堡向黑皮圈源源不断地运来。为了不让柳相警觉,九婴特别叮嘱不要通过多闻运送木材。 就在他们专心致志地投入船坞建设时,梵原南部发生了一场大战。 第九十六章 组建水师 前后的战况,维绝除了能说出柳相出现的那一幕,其余的,全是毕印臣从一个幸存的中军百魔长处询问而得。 那百魔长最后道:“毕帅战死,维大魔将率我等死战,抢回毕帅遗体。那时全军悲愤已极,无不以一当十。突围之后,清凉军也未追袭。” 最后,冥军仅余三千余人突围而出,清凉军丢下二万多个己方士兵的尸首,任其暴尸荒野,不加掩埋,便沿梵原东岸岸线北上。 毕印臣与维绝会合,数次引军阻击清凉军。但清凉军残部已聚,有五六万之众,兼其沿岸而行,楼船始终相伴护卫。毕印臣连战不下,被清凉军突破围击,径入千溪城整顿。 不数日,千溪城中清凉军又开拨向北度口而去,仍只留二万杰奴军防守。 *** 道无尽在信末写道:“毕亥之死,败于轻敌。柳相因军需匮乏而退,然海运不断,柳相根本不伤,大事难济。据毕亥残军所报,柳相修为应已臻无敌之境,摩长老已前往多闻一带,与继元会合,以敌柳相。” 九婴对此战心存许多疑窦,但心系造舟之事,也不详究。 毕亥既死,由毕印臣统领冥军,对日后成立冥梵联盟的元老会,会减少些阻力。 但是,九婴绝不希望毕亥死得这么快。南部梵原的冥军损失惨重,柳相居然在千溪整顿之后,并不反攻。这是疑问之一。 柳相的修为,九婴在清凉境时就没搞得太清楚。他曾私下问过玉西真,玉西真当时的修为在通灵境二行小满,估算柳相修为在通灵境一行小满上下。以他和天问正面合击毕亥,要取胜不是这么容易的事。而据冥军回报,当日之战,不过在数招之内,毕亥就已被杀。这是疑问之二。 造船坞是一件很致琐碎的事,在九婴和慈缘儿精心筹建的两个月里,北度口再无战事。随着毕亥之死,梵原进入了空前的平静。 尹喜、野凌、罗蓝儿在火公的带领下,前往黑皮圈。 九婴与火公谈话之后,才解开了其中一个疑问。 当日,北冥军攻占沐仙城。在冲锋时,清凉境大将无一伤亡,反而在屠城之中,孤穹宇死了。当时的战报,九婴恰巧没看这条。从柳相吸取毕亥灵元上看,手法与孤穹宇当日一模一样。 火公道:“看来,柳相是忌惮孤穹宇,才下手杀了他。应该是吸取孤穹宇灵元之后,他的修为也被引向上古修魔术。现在,因无前例可循,我和摩长老都无法判断他的修为境界。” 个人的修为境界,在大部分时候是无法影响大局的,九婴不再多想,继续投入到船坞建造之中。 尹喜的介入,使造船进展更快。他的军器制造经验,加上慈家伙计的造舟经验,几乎将清凉境楼船原版翻制出来。当然,可以乱真的是外形,内部火弩、投石器的配置以及一些新的小装备,与清凉境楼船绝然不同。 *** 黑皮圈船坞。 十艘楼船已装配调试完毕,九婴等人兴奋异常。 野凌道:“看来,我们也有自己的水师了!” 九婴笑道:“船是好了,水军却还要训练。你带来的那二千赴那军,加上守将严克找的本地冥人,水性虽然都是百里挑一,但水战还需操练。” 火公道:“有了船就好些,明日便可开始操练。只是,水战在冥梵两境都找不出专家,只怕再练也是纸上谈兵。” 众人正寻思无计,守港军士来报:“东北海面出现敌船。” 九婴大惊道:“清凉人怎会知道新舟的下水日期?”众人纷至城边观望。 此时,新楼船正待下水,军士却未上船,便是上船也还未操练。若柳相大举来攻,黑皮圈城防无恙,但船坞临水,难保不失。 九婴一上城头,便望见数百丈外三五艘船正在徘徊游弋,定睛望去,见舟上大帆上写着个“秦”字。再看舟体形制,立时大喜过望,下令道:“打旗信,让来船泊港!” 众人惊问其故,九婴笑道:“这次是天助梵原,水师教头说来便来!” 那几条船接旗信后靠近,众人也看出来船形制不同于柳相水师。九婴早来自港边相候,当先一船上,水手尚未抛锚,便已看见九婴,众水手在船舷上欢呼雀跃。 “江为波!”九婴已三步并作两步,与船老大抱在一起。 他转过头来,见众人都还是一脸错愕,笑道:“这是并浪城的水师!” 江为波想不到,自送九婴从并浪至黑皮圈后,已许久未见,但他一开口便说出自己名字,也是感动不已。 严克在边上道:“啊,这是并浪城的船队?我先前也见过,只是怀疑这是清凉境的哨探舟,才不敢让他们泊港。” 九婴道:“这怎么能怪你?冥梵联盟,也不过是半年内的事。” 江为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,道:“此次我的船队逆洋流而行,到此花了月余的时间。九神使,这是国主捎给你的。” 九婴打开绢帛信封,手腕竟有些发颤。 只见信上字迹清秀,正是梅真儿亲笔,上面写道:“久不晤君,心甚挂念。若君已战死,真儿当擎并浪之兵为君复仇。若君不死,勿以真儿为念,切顾大局。” 信上没有多少绵绵情话,但字里行间,却透出金戈铿锵的由帼豪情。九婴可以想见,自离并浪以来,梅真儿身负国恨家仇,性格与当年已大大转变。 但在这坚强外表之下,九婴仍能体会到她对自己的不变情意直透信帛。 江为波道:“国主吩咐,若见到九神使,还请带一句话回并浪。” 慈家商号也曾在黑皮圈陆续接到过几封并浪传书,但黑皮圈距九婴所驻之地都较远,是以一直没有回信。 九婴沉默良久,对江为波道:“我绝不负真儿,绝不负并浪。” 在场众人中,只有江为波才知,当年九婴泊停黑皮圈,江为波求一语带回,九婴说的,正是这一句。 相隔多时,冥梵大陆,包括并浪,都已发生了巨大变化。而唯一不变的,仍是九婴的承诺。 万里相隔,还有什么话比始终不变的承诺,更能让梅真儿感到安慰呢? 众人皆知九、梅情谊,皆嗟叹不已,唯有慈缘儿一人在角落黯然神伤。 *** 江为波人如其名,本就擅长水战。于是他便带三百名并浪水军留下,仅遣一船回并浪。 经过一月操练,黑皮圈水军已基本熟悉水战。在此期间,尹喜如获至宝,研究并浪舟,并进一步改装了楼船。 但仅凭十艘楼船,要想强攻旺生城仍远远不够。 梵原的战报传来,柳相军近日已无攻城掠地的大规模军事动向,但不时出击骚扰。继元、毕印臣等虽几次攻打千溪、北度,都无功而返。柳相率军北移之后,军力更为集中,千溪、北度二城如生铁铸地一般。 九婴知不断海运,柳相随时都可以在梵原扩张,至于目前为何采取如此谨慎的守势,众人都是大惑不解。 九婴决定,用十艘楼船混入旺生城。 野凌等人对他的大胆妄为已经习惯。但十艘楼船,所载军士不过五千之数,旺生城是柳相的唯一军港,兵员粮草运送全集中在那里。五千人即使能混进旺生城,除了留守船上的士兵,能参予攻击的不过三四千人。 三四千人进攻动辄数万的旺生城,不过是飞蛾扑火。 九婴的理由是:“兵在多而不在于精。若能混进城去,我直取旺生中军,那里敌军虽多,但番号混杂,指挥不一。并非无机可趁。” 野凌等人考虑的是“风险太大”,而九婴考虑的却是“险中取胜”,双方从根本上就已有分岐。 最后还是九婴说服了众人,他道:“柳相的水师大多都在梵原,旺生城楼船不会太多。若混不进城去,以十艘楼船的实力,又掌握了主动,全身而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。” 当下决定由野凌、罗蓝儿助黑皮圈守将严克守港,火公、江为波随九婴前往旺生城。 *** 十艘楼船,前进至旺生与北度口之间的海域,再折而向北。伪装成从北度口而去的兵船,从每个细节上争取不露破绽,这是江为波的建议。 一路上并无阻碍,船队十天之后便已逼近旺生水域。随着接近旺生城,九婴等人也越来越兴奋。 远远望见旺生港口,廖廖几艘楼船,江为波笑道:“看来这次押宝押对了!” 正说之间,后船军士来报:“发现从北度口往旺生而来的楼船船队,有二十艘之数。” 气氛一下便严峻起来。 江为波问道:“撤吗?”若陷入港口,进退不能,后面船队与岸上弩石夹击之下,这十艘楼船必败无疑。海战不比陆战,光靠士气和修为是杀不出去的。 九婴想了想,道:“减速慢行,等等后面的船队。若此时转舵,便会马上陷入挨打局面。但是若能近岸,用我们的楼船将泊位占住,后面的敌人船队也起不到多大作用。” 他转对火公道:“长老,呆会一上岸,我们就直取旺生城中军。”火公点头,他虽与九婴相处时日不短,但在近日来才对这个年轻弟子多了些了解,在军阵之上,九婴讲究的永远是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”。 十艘楼船船速骤减,缓缓接近港口。 旺生港内,蝉休正在调度水手士兵,准备迎进船队。他自领旺生城主以来,将军帐都搬至港边。 灯塔上旗信兵打下旗信,蝉休奇道:“番尊羊的文牒上明明说是二十艘兵船,为何会多出二艘?” 他急登哨台,却见港前十艘楼船船速极缓,而后面二十艘楼船尚有数百丈的距离,全不象是船队的行进阵列。 蝉休心中生疑,下令道:“对来船打旗信!” 九婴在船上看到旗信,问江为波道:“他们说什么?” 江为波道:“他们问船队共有几艘,是谁签的文牍。” 九婴道:“回旗信,说船队共三十艘,为柳相所派。”江为波依令行事。 蝉休收到旗信,骂道:“番尊羊做事越来越不象话,来船与文牒上的不符。”正要下哨台,突然心中一紧,自言自语:“摄政王从不亲签文牒,历来旗号打的都是番尊羊的代号……” 他身边一个营将笑道:“城主也过于小心了,摄政王临时更变来船数量,自然是算他签发的。” 蝉休与柳相一样,是个小心谨慎之辈,心道:“摄政王做事,从来心思细密,中规中矩,特别是在军务上,怎会出这样的纰漏?” 他沉吟之下,心意已决,下令道:“箭楼,发箭示警!不准来船进港!” 第九十七章 不负并浪 听到蝉休的命令,他身边的营将立时腿软,道:“城主,你饶了我吧!” 蝉休瞪了一眼那个营将,自已来到台前,下令道:“巨弩,发箭示警!” 港边的巨弩车并不多,充其量只抵得上一艘楼船的配备,自运抵旺生城,这恐怕是第一次发箭。 此时,九婴主船离港边八十余丈,那巨箭自哨台上划过一道弧线,钉在船舷上,嗡嗡而响,船上诸人色变。 九婴见蝉休生疑,急忙下令道:“切勿慌张!继续靠近!” 蝉休见这十艘楼船不退,又不打旗信,心中大疑,令港边十架巨弩一齐发射。巨弩箭亦不敢真的发起攻击,也未点火,只向主船船舷上射来。 此时,九婴等人也陷入两难之境。眼看旺生城就在眼前,但此时上岸,敌人已有警觉。况且身后又有二十艘敌船。 二十艘清凉境楼船离得较远,还不知前方动静。江为波道:“撤吧!此时敌人还只是试探,若进得深了,腹背受敌,想走也走不了了!” 九婴依言下令:“慢慢退出港口!” 蝉休见十船退去,便也停止了攻击。正在此时,九婴主船上一声弦响,却不知是哪个弩兵过于紧张,扣动扳机,一只巨弩箭射出,直击在港边的巨弩车上,那弩车上立时火起,港口一片骚动。 江为波骂道:“是哪个误事的家伙干的?” 九婴来不及追究走火士兵,下令道:“边撤退边对后船打旗号,说旺生城兵变,主船受创。”一面又令船上弩手对港边全面射击:“全军射击,先干掉那个灯塔上的旗信兵。” 五六枝巨火弩首先向灯塔射去,立时将半空中的旗信点烧成一团火球。 后面二十艘敌舟,看不见之前的情况,只看到港边和十艘楼船以巨弩相攻,楼船又向后退来。接到旗信后,都停下舟来。 蝉休至此时已确定十船是敌人,但双方已是巨箭如雨,旗信塔台又被焚。眼看后面的船队让开一条路,任这十船退出,心中大急。而那二十条楼船已排成攻击队形,第一轮巨弩箭向港边射来。 “浑蛋!”蝉休双手各持一枝巨箭,点着火油,一面俯身躲避巨火弩,一面跳上哨台。 九婴早在主船上看见,骂道:“蝉休要打旗信!”急抄起身边军士的尹喜弩,在弦上注入罡气,便向蝉休射去。 此时,船离港边已有百丈之遥,九婴这一箭未能射至哨台,已落于水中。 火公取过弩道:“我来试试!”亦将罡气注入弩弦,拉向铁钩,小小一根弦竟被拉得刺耳无比,倒似弦弓都要拉断。 火公瞄准蝉休,扳机扣动,那箭带着一条蓝气罡尾,向蝉休而去。 蝉休旗信已打了一半:“十艘来船……”突然跪倒,火公那箭已钉入他大腿。蝉休半跪于地,咬牙打出后半条旗信:“……是敌船。” 九婴叫一声“可惜”,另二十艘楼船已看到蝉休旗信,立时停止攻击港口。清凉境船队原已让开缺口让九婴船队退出,此时虽未马上发起攻击,但两只楼船已向缺口中靠去,意欲挡阻,。 九婴这十艘船虽外形上与清凉楼船相近,但只要细细查看,船上配置均各不同,哪能等敌船合围。情急之下,下令江为波率先发起攻击。 那两艘堵截的楼船离九婴船队仅三十丈,巨弩狂发,已在二舟上燃起一片火海。其余敌船大惊,纷纷调头瞄准,但九婴船队已借着那两艘楼船造成的盲角,冲向外海。 清凉军在军船研制上一直只重攻击,因为在海面上没有敌人,所有的设计都只为配合陆路。猝然间遭遇到九婴船队的攻击,各船自危,这也是九婴船队得脱大难的主要原因。 待得清凉境船队调过头来,九婴船队已划出巨弩射程之外,再也追赶不上。 江为波看着清凉军船队,笑道:“好久没这么畅快了,进并浪水师这么久,还是第一次击毁敌船呢!” 九婴却没他这么兴奋,道:“这次想混入旺生的行动,是彻底失败了。” 江为波道:“也不能说是完全无功而返,你们看出来了吗?这二十艘楼船不是空船,吃水颇深。” 九婴经他一提醒,恍然道:“你的意思是,这是从梵原运兵回清凉境的船只?” *** 船队回到黑皮圈,等了几天,仍不见有清凉境船队来攻。 野凌道:“柳相也能忍得下这口气,我们在他重港之内烧了他两条楼船,竟无一点反应。” 九婴等人也有同感。在旺生出现别处水师,不用想也知道是黑皮圈出来的,其它港口除并浪外,都在柳相军控制中。 船探旺生之后,九婴等人都认识到,要强攻旺生城或北度口,靠十艘二十艘楼船是做不到的。而且,柳相运兵回清凉境也令人费解。 从多闻方面来的军报,亦不能看出北度口兵力的情况。 直到梵原军报传到黑皮圈,九婴等人才隐约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——千溪城的杰奴也退回北度口了,这是柳相大规模收缩兵力的最有力证明。 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,那就是,并浪城在清凉境腹地发难。 野凌极其兴奋,清凉境内乱,柳相退守北度口,收复梵原的时机指日可待。 而九婴无论如何也兴奋不起来,反而陷入无尽的忧虑之中。 一封信函将他逼上难以抉择的路,北度口的继元和道无尽已发函来催,请他务必前往多闻,合攻柳相。 现在无疑是攻破北度口,全面收复梵原的最好时机。但是,北度口一旦攻下,柳相随时可以从海路遁逃至旺生。届时,所有在梵的柳相军都回到清凉境,将给并浪城带来更大的压力。 “我这样想,是不是过于自私了?”九婴的左边是梵原的利益,右边是梅真儿,他拿着赴那军方的信函,一时呆住。 尹喜马上发现了九婴的心理变化,问道:“九哥,现在怎么办?” 九婴愁眉不展,道:“我也不知道了!你让我再好好想想。”他很少表现出这般的优柔寡断。 尹喜早从九婴口里了解了并浪城的情况,也明白梅真儿现在的处境,他毅然道:“九哥,我只要你一句话。你到底是去并浪还是去多闻?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,我和野凌都会支持你。” 九婴感激地看看尹喜,道:“我想去并浪,可是……” 尹喜已止住他,拍着胸脯道:“别说了,九哥。你去并浪吧,准备一下。其余的事,我和野凌会想办法帮你应付。” 九婴很久以来都没有和尹喜、野凌这帮朋友聊天,此时才真正觉得自己不是在孤力奋战,他极为感动,对尹喜正色道:“尹喜,谢谢你!” 尹喜搓了搓膀子,向屋外看了看,道:“今天很冷吗?我的毛孔怎么都竖起来了?” *** 既然尹喜这个“准元老”已答应帮忙,无意中就“纵容”了九婴前赴清凉境的想法。九婴决定一心一意地考虑去清凉境的事。 并浪城要复国,目前倚仗的是军事方面的秦骑和政治方面的彭祖,以及精神领袖梅真儿。以这三人之力,要守住并浪并不是难事。 但要光复全境,仍还差着一个要素,那就是充足的后勤保障。九婴要回并浪,要带走的除了一艘并浪舟和一船水手,还要带走一个最重要的人。 黑皮圈船坞外,海边沙滩。 “这里的海鸥都是黑白色的!”九婴迎着海风,眼望清凉境方向。 慈缘儿笑道:“是啊,还是波湾城的银鸥漂亮!”那一段时间,有着她记忆中最美好的一段。 九婴问道:“缘儿,我们回清凉境好吗?”他觉得自己有点卑鄙,回清凉境,他是为了去见一个女子,可同时,又不得不伤害另一个女子的心。 但是,将一分思念,一份愧疚放在天平上后,再加上一份追求不懈的净世梦想,天平便勿庸置疑地向清凉境那边倾斜。 早在攻打梵城之前,九婴就提出过这个问题。但是,慈缘儿的心还是感到一丝隐痛,她没有直接回答九婴,而是悠悠说道:“波湾城的银鸥!……九哥,你在天涯时,恐怕是唯一会想到我的时候吧?” 孤岛,汪洋,成千上万的银羽白鸥,刻着“缘在天涯”四字的小木牌。九婴又怎么能忘? 慈缘儿转过身来,眸波闪动,凝望九婴道:“现在,与九哥朝夕相处,缘儿却总觉得,两颗心远隔天涯呢?” “缘儿!”九婴的心愧疚到了极点。 慈缘儿转向东北方望去,道:“九哥,你现在想着的是真儿国主……缘儿常这样傻傻地想,若只有隔开万里,你才会想着那个女子,那我宁愿与九哥相隔万里。我想成为你心中永远牵挂着的那个人。” 要慈缘儿和九婴回清凉境,便意味着要她看着深爱的人和别的女子在一起。对于慈缘儿,是过于残酷了。 “可是,我离不开你,我想时时刻刻都看着你。”慈缘儿的眼眶中已泪水涟涟,自从在南海的商船上遇到九婴,她就注定陷入无法自拔的情网。 “我知道,光复清凉境需要我。况且,我也要把父亲的骨灰带回家乡。”慈缘儿在一瞬间已回复了镇静,对九婴笑道,“反正,我不是个会撒娇的女孩,注定不讨男子喜欢。” *** 慈缘儿终于答应随九婴回并浪,而尹喜和野凌则说服了赴那军方,元老院亦同意九婴前赴并浪。 九婴看了元老院方面的回函,对尹喜、野凌刮目相看。他们说服元老院的理由极其充分,以至于九婴自责道:“看来,我是被情感冲昏了头!我怎么会没想到呢?” 在九婴忙着准备去并浪的事务时,尹喜和野凌商量了下,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四片墨纸的建议函,大意如下: 首先,对于曾在梵原屠城的敌人,不能以逐出国门为目的,而应举兵复仇。除恶务尽,光复清凉全境,将清凉境纳入元老院,才是赴那军的最终目标。 其次,此时进攻北度口较为不妥。一切进攻计划,应拖延至黑皮圈水师壮大之日。否则,柳相虽退出北度口,但主力全部撤回旺生,随时都有再侵梵原的可能。 再者,并浪城是消灭柳相的最好盟友。如果坐视并浪被柳相围歼,今后恐怕再难有机会对柳相斩草除根。 尹喜、野凌的建议函和元老院的回信,均有风兽快送,换骑不换人。二十天后,九婴已拿到了回函,彻底解决了他的内心纠葛。 黑皮圈的水师,自前探旺生之后,潜心训练,暗暗壮大。估计再有两个月,便可以配合陆路进攻。 九婴与慈缘儿收拾行装,踏上并浪舟。 *** 慈缘儿初登舟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,可是随着并浪城的临近,她也一天天消沉下去。九婴看在心里,却也不知如何安慰。 并浪舟正赶上顺风,一路披波斩浪,不到半个月,就已望见并浪城的观海楼。九婴、慈缘儿和全船水手都聚集在甲板上,翘首而望。 九婴取出传音珠,输入真气,道:“我回来了!”再过一刻,他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梅真儿,语调中不禁有些发颤。 水手们都笑盈盈地望向九婴,只有慈缘儿捧着慈前的骨灰,心中酸楚已极。 传音珠中,并没有丝毫回音。 并浪舟离港的时日已经不短,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,全船的人都一无所知。九婴的心立时如灌铅般沉重:“并浪出事了?” 他立时下令:“水手归位,作战斗准备!” 甲板上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,船上水手有的是并浪军,有的是赴那军,还有一些黑皮圈的冥人。战士全都上弦搭箭,水手们则减缓了靠港的速度。 “并浪出事了?”这本应是一个坏消息,可是慈缘儿的心底里竟有一点希望这样,这连她自己都感到惊愕。或许人性本就自私。 但当她清楚地看到彭祖的身影出现在港边,还是松下一口气来。毕竟,并浪沦陷,慈缘儿的悲哀要远远大于她不易察觉的那一点窃喜。 水手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弩箭,旗信兵打去信号,并浪港沸腾了。就如久别的朋友相遇,一座有信念的城,也怕孤独。 并浪舟甫一靠岸,踏板就已接上,九婴眼望着一袭白衣“咚咚”踏过木板,向自己扑来。 “真儿!” “九哥!” 九婴的欣喜一下将全身的每个毛孔占领,梅真儿的温软身体已扑入怀中。 如此单薄的身体,是如何在这千百个日日夜夜,独力支撑着整个并浪复国的信念?又如何能承受爱人远在万里之外的相思之苦。 “九哥,你终于回来了!”梅真儿的脸色憔悴了许多,但她的目光和九婴离去时并无两样,充满了泪光,只是以欢悦替代了悲伤。 二人相拥船头,深情相吻。并浪港沸腾了! 在场的每一个人,都知道九婴从黑皮圈传来的两次讯信。 “我九婴,绝不负真儿,绝不负并浪!”九婴在并浪人的心中,是美丽国主的恋人,也是最值得信任的朋友。 如山海般的欢呼声中,九婴闭上眼睛,享受着与爱人久别重逢的快乐。当他睁开眼来,第一个看见的却是一个凄怨的身影。 慈缘儿是唯一一个背对这二人的人,她坚强外表之下的那一颗少女之心,并不比怀中的梅真儿坚强。 九婴轻轻将紧贴胸前的梅真儿推离少许,柔声道:“我们下船吧。” 梅真儿“嗯”了一声,与九婴双双踩上踏板,微微回头,向慈缘儿的背影望了一眼。 梵历4129年夏季,九婴回到并浪城。 这是振奋并浪军民的一幕,每个人都泪水盈眶,也包括并舟船舷边的慈缘儿。 *** 在九婴到来之前,并浪的形势已发生改变。 虽然有巨火弩和投石车,但超强的并浪城防,使得言横迟迟不敢先发制人。而且,柳相的军力已大部分放在梵原,攻下并浪并不能博得摄政王的欢心,万一攻城失败,身家则不保。权衡之下,言横采取了保守的对峙战略。 言横的保守,也确实暂时保障了清凉境后方的稳定,使得柳相能安心地向梵原大肆增兵,最高时竟有三十万之众。 这种稳定,在一个月前被打破。 前赴黑皮圈的并浪舟,带回了九婴的口讯。这个口讯并没有明确的内容,只是再次鼓舞了并浪城的士气。 但在敏感的统帅耳中,这个口讯珍贵无比。并浪便有一个卓越的将领,他就是秦骑。 得到口讯的当天,他便和彭祖一起去见梅真儿。 秦骑分析,九婴既已在黑皮圈,说明冥梵已经联盟。言横这段时间固守不攻,可见柳相兵力已集中在梵原。 不论冥梵联军与柳相军孰胜孰负,这都是并浪城发难的最佳时机。 梅真儿和彭祖完全支持秦骑的决定。并浪军的军力已可以攻城掠寨,精器阁的设立,使得攻城利器也研发出来。 言横低估了并浪的攻击力,封锁并浪的军城被夷为平地,万名守军投降。 第十三卷 复国 第九十八章 收复王殿 言横只能在霞原、竹庐、北原三城加强防守,企图从大区域上钳制并浪军。 秦骑的攻击能够成功,主要还是因为言横在霞原、竹庐、北原三城调集的力量,都已通过旺生城,输入到无底洞一般的侵梵战争中。 当九婴和梅真儿走下并浪舟,秦骑已收复了云末——彭祖的领地,此时,士气正旺的并浪军正向竹庐城挺进。 光复之战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头,但九婴却不乐观。 因为,他已掌握了柳相大举回师“平叛”的动向。九婴在第一时间与彭祖、梅真儿商量下一步的策略。 复国之剑既然已经出鞘,就再无收回的可能。否则,全境支持并浪的民众会对并浪失去信心,从而导致并浪一厥不振。 唯一的出路就是,如何将胜利扩大。 尹喜和野凌已说服了元老院,冥梵联军攻打北度口只是迟早的事,而且,届时黑皮圈水师和船坞移至北度口,将大大加快水师的扩建速度。 攻下旺生城,当然不易。但并浪军若能在冥梵联军攻打旺生时到位,夹击旺生,那将是对柳相的致命一击。 旺生城将是一个转折点,但现在对并浪城来说,要打到旺生,还有许多准备要做。 战争最重要的就是兵员和后勤,以一城之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。这两样东西,只能从广阔的清凉境汲取。 攻下云末,就已扩大了补给范围,加上慈缘儿的到来,解决军需暂时不成问题。重要的是兵员。 彭祖道:“以并浪和云末的人口,是不可能组成足够的军队。我军改编的降兵,能补足兵员消耗就不错了。最糟糕的是,柳相已经把各城的精壮淘了一遍!” 九婴想了想,一拳击在案上,斩钉截铁道:“现在只能赌一把了,秦城主拿下竹庐应该不成问题,但如果接着直逼旺生,就会迎头碰上柳相从梵原撤回的大军,敌我悬殊过巨,绝无胜算。” “为今之计,只有在占了竹庐后,将云末、竹庐的并浪军全数押上,折回先取清凉山!” 梅真儿和彭祖虽不善于军阵,但也立时感觉到压力。 清凉山除了小小的清凉殿外,无险要守。要攻下是不难的,但要守住却不易。九婴所说的“赌一把”,便是在占领清凉山后诏告天下,引四方军民来投。 若在积蓄起足够力量之前,柳相便大军压到,并浪军不但要退出清凉山,而且会一路败回并浪。到那时,士气大落,并浪城是否能挡住数十万大军,结果不言而喻。 九婴道:“正所谓‘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’。我们只能先到竹庐,与秦城主商议。我相信,他也别无选择。” 慈缘儿自从到达并浪之后,几乎没和九婴搭过话。随着梅真儿、彭祖和九婴一起到了竹庐,除了公务,也没再多说一句。 她将自己埋入了繁重的事务之中,有意以此减轻感情上的痛苦。 “清凉境从前对商号的态度是绝对错误的!”彭祖和秦骑开始惊异于慈缘儿在经营后勤方面的才能。此时的并浪军,已扩至六万人。而慈缘儿在十天之内,已将这六万人的军需安排得井井有条,这大大减轻了彭、秦二人的压力。 梅真儿自九婴来后,便觉有了依靠,即使柳相大军马上出现在面前,她也不会惊慌。 在攻打清凉山之前,彭祖去见了梅真儿,长谈近四个时辰。 *** 竹庐城里,多的便是竹林,竹林清幽雅静,却总有一点萧瑟凄凉的感觉。 “九哥,上午翼侯找了我,说起缘儿姐姐的事。”梅真儿对九婴道。 九婴笑笑道:“缘儿很能干。” 梅真儿看着九婴的脸,镇重问道:“我知道,缘儿姐姐很喜欢你,你喜欢她吗?” 她知道,九婴的心底是在乎慈缘儿的。在迎接九婴的船头,心上人那轻轻的一推,已足够让她的心敏感地触到这一点。 而九婴能怎样回答这个问题?若说喜欢,那是肯定的。可是,为了避免让梅真儿难过,他会不自觉地选择回避。 九婴觉得,自己不应当在这样的问题上有一点点隐瞒。说真话虽然一时会痛,可是无愧于心。他道:“一想起我欠她的那么多,就象一座山似地压在我心上。这辈子,我是还不清了!若说喜不喜欢缘儿,我是喜欢她的。” “他果然是喜欢她的!”梅真儿心里微微一紧,但却没有意料中的痛。 当彭祖和她谈话时,提到了慈缘儿对并浪的重要,也点到了慈、九之间的情感纠葛。当时,梅真儿的心抽痛。但她对慈缘儿并不反感,相反地还感觉这个飒爽干练的美女姐姐很亲近。 慈缘儿无数次地帮过九婴,若没有她,九婴或许已在波湾城的海中尸骨无存,或是与玉西真在天涯孤岛上从此隔世,或是在赴那城的血战中阵亡。 梅真儿与九婴一样,对慈缘儿充满感激。只要心爱的人能活下来,便是十个慈缘儿,她都能接纳。 “九哥,我明白翼侯的意思,他提醒我,要以大局为重,让我和你接纳缘儿姐姐。”梅真儿真诚地道。 这对九婴有些突然了,他一时还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。彭祖已经将他和二女之间的感情问题提到大局的层面上来。 他素来反感这样,有些茫然地看着梅真儿。 梅真儿怎会不知九婴所想,道:“我知道你喜欢缘儿姐姐,我也喜欢她。……九哥,对不起,其实我很自私。我不想我爱的人欠别人的情。” 她说到这里,低下了头,为自己的“自私”而惭愧。 也是在她说出这句话后,九婴的脸色才平静下来,搂着梅真儿的肩膀道:“真儿,你放心,我会和缘儿谈谈的。” 梅真儿点点头,道:“她就在前面的竹林里,是我约她来的。” “看来,这件事一定是要了断的了!”九婴苦笑道,“若我不答应找缘儿谈,她岂不是要白等一场?” 梅真儿道:“若你不去,我也会去找她的。” 看着九婴踏着竹叶向前方而去,梅真儿喃喃道:“心中有人,是赶也赶不走的。就象叶儿姐姐,永远活在九哥的记忆中。” 一滴清泪,落在洁白无雪的衣袂上。 慈缘儿已在竹林尽头,她听到身后异动,回首愕然道:“九哥,怎么是你来了?国主呢?” 九婴笑道:“我刚和她分开,还谈起你呢!” 慈缘儿奇道:“谈什么了?我可一直躲得远远的,不会让她吃醋吧?”她努力表现得轻松些。